一個人靜靜在樓頂待了一會兒，直到氣捋順了他才出去。

重光和錦官已經先帶方琪回去了，他便徑直朝著陳燁辦公的地方走去。

還沒到門口就看到麥子，對方眼露驚訝，不過還是朝他點頭客氣地問道，“劭隊是來找燁哥的嗎？”

溫劭點點頭，問他，“在裏面嗎？”

“沒，燁哥開會去了，要不你先到休息室等一會兒？”

溫劭一點頭，說著，“行，你告訴他一聲。”

一個人坐在休息室玩著手機，因為太靜，溫劭特意調大了音量，所以敲門聲響起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。

按下暫停鍵，溫劭走過去開門，想著該跟陳燁說點什麽，還是首先先認個錯，陳燁一直是服軟不服硬，當年他的脾氣就那樣，所以溫劭也樂意慣著他。

“陳燁，我……”

話到嘴邊忽然卡在那裏，溫劭看著眼前的人眼睛下意識地瞇了一下，他問，“你來……”

幹什麽三個字還沒說完，童輝就對著他一拳砸了下去……

單打童輝不是溫劭的對手，但他體力還沒恢覆，所以現下硬接了童輝五六招之後就徹底沒氣了，只得抱頭護住要害承受著他的拳打腳踢。

童輝學過擒拿，雖然不是正規學校畢業，但因為宋威有意栽培，請的都是退伍特種兵教的格鬥，所以他歷來出手穩準狠，一拳一腳都是往臟器上頂，連內傷都不會留下。

挨了幾腳之後溫劭只覺得頭腦一陣暈眩，眼前黑影重疊卻硬是咬牙一聲不吭，媽的，今天估計要交代在這兒了。

陳燁和麥子趕到時就看到這樣一副場景，麥子嚇得沖上去一把抱住童輝，陳燁趁機拉起溫劭接著便用整個後背護住他。

“溫劭？”

陳燁擔心地去望他的眼睛。

溫劭疼得眼睛都睜不開，聽到陳燁的聲音也暗自松了口氣，勉強對著他搖頭道，“我沒事。”

那邊童輝卻已經掙開了麥子再次沖了過來……

“給我站住！”陳燁扯著嗓子喊了一聲，仍舊用整個身子護住溫劭，溫劭疼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。

童輝紅著眼停住了腳步，瞪著陳燁的雙眸卻像是要噴出火來。

“燁哥！”

“別他媽叫我！”陳燁氣得臉色陰沈，指著他道，“你想幹什麽？！”

童輝指著溫劭，眼睛卻直直盯著陳燁一動不動，滿腔的恨意一股腦從嗓子裏湧出，他說，“我要給威叔報仇！”

溫劭雖然被陳燁護在懷裏，聽到這句話忽然冷笑出聲，他慢慢直起身子，咬牙忍著痛意，看著童輝嘲諷道，“真是奇特！他媽的我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要給毒梟報仇的！哈，童輝，你腦子是不是有屎，啊？”

童輝作勢就要沖上來，卻被陳燁一把搡開，指著他厲聲道，“你連我也不認了是嗎？！”

“燁哥！”童輝再開口時連指尖都是顫抖的，他看著陳燁質問道，“你當初答應過我什麽你忘記了嗎？！”

“我沒忘！”他看著童輝，頓了一下才繼續道，“但童輝你怎麽就不明白？威叔的死是他自己造成的，他從碰那東西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料到他會有怎樣的結局！你怎麽就不明白？！這件事不是溫劭的錯，再換一個人，威叔還得死你知不知道？！”

“我不知道！我只知道要不是他，威叔就不會死！雯雯更不會死！可你呢？你卻去救他，你到現在還幫他，威叔和雯雯怎麽會原諒你！”

“我他媽不需要任何人原諒！”陳燁憤怒地指著他，他已經盡量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了，頓了一下，他才道，“童輝我告訴你，我陳燁做事從不需要對得起任何人！我只對得起我自己！雯雯的死我知道你也很難過，但那是雯雯自己的選擇，那是她的命！同樣，我知道宋威對你恩重如山，但他對於我而言，只不過是陳家的一個下人，他為陳家做到這個地步，我陳燁心裏感激他，敬他，但我也恨他！我爸就是因為做這個送了命的，所以我他媽最恨就是販毒的！我不想要陳家的財產，我他媽都可以給他，但他逼著我回來，逼著我回來承受我爸的命運！這麽多年，要不是我，跟著宋威你們就只能去餵槍子！”

“燁哥！”

童輝沒想到這些話是從陳燁口中說出來的，他怎麽都不會想到，陳燁竟然說出這樣的話！

他心裏又驚又怒，看著陳燁問，“你怎麽能說這些話！威叔他……”

陳燁冷聲打斷他的話，“他很好！我知道！但我也巴不得他早點死，他死了，我才能真正做我想做的事！他雖然嘴裏說不讓我碰毒，但一而再再而三讓我去接應他！他存的什麽心我不是不知道，但他是長輩，我敬他，他的死從感情上講我也很難過，但從理智上講，我終於解脫了你知道嗎？”

陳燁一口氣說了這些話只覺得筋疲力盡，要不是今天這情況，要不是童輝逼他，他是打算永不提起的。

“童輝，”陳燁聲音低下來，看著他道，“威叔對你的影響太深了，這麽多年我看在眼裏，但沒法勸你，但相信我，威叔真的沒你想的那樣好，”陳燁說到這兒看了一眼麥子，麥子立馬會意，到隔壁的房間裏拿過來一個信封，陳燁點點頭，示意麥子遞給他。

童輝疑惑地接下，擡頭望著陳燁。

陳燁繼續道，“威叔跟你說，你是孤兒，從福利院抱來的，但其實並不是這樣，你們當初跟威叔的這些人，包括小五，路燃，你們都不是威叔撿來的……你們的父母替宋威販毒，被抓了只有死路一條，他們……”

“別說了！”童輝忽然打斷他，赤著雙眸看向陳燁，嗓子猛然一抖，“燁哥，別說！”

陳燁嘆了口氣，看著他手裏的信封，頓了一下才道，“最近我才找到你的母親，當年你父親一個人頂了所有罪，但她出獄後就失蹤了，這麽多年，直到最近我才打探到她的下落，我讓麥子去了一趟，拿到她的DNA……”

“是嗎？”童輝忽然打斷他，啞著嗓子問了一句，眼裏是所有的光亮聚在一起。

陳燁點了下頭，說著，“是的。”

他感覺到童輝整個人都在顫抖，那種抑制不住的情緒，陳燁走上前握住他的手，安撫著道，“我知道你對威叔的敬意，也明白你的感受，但過去了就過去了，童輝，你得向前看，活在仇恨裏永遠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知道嗎？”

他扶著溫劭走到門口，又讓麥子離開，看著童輝的背影低聲說了句，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
門關上的那一刻，從裏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……

***************

陳燁開車送溫劭回去。

路上他問，“沒傷哪兒吧？”

溫劭齜著牙搖搖頭，“沒事，過幾天就好了。”

陳燁眉宇深沈，沈默了下才繼續開口道，“今天這事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就被溫劭打斷，他說，“我不會追究的，你放心。”

才開口溫劭就知道要說什麽，陳燁也就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。

過了一會兒，溫劭才開口問，“你剛才說的那些話，是真心的嗎？”

他也沒想到陳燁會對童輝說起陳年舊事，他知道童輝恨他，這麽多年就沒放下過仇恨，但陳燁不一樣，陳燁一直理智的，所以三年前才會在那種情形下拆掉子彈，他一直覺得陳燁在宋威這件事上一直保有一種旁人理解不了的理智。

“是。”陳燁知道他的意思，也預料到他會開口。

溫劭轉頭望著他，忽然開口說了一句，“對不起，陳燁，真的對不起。”

積攢了三年的抱歉，無數次翻湧在胸口的話，此時此刻，他終於有勇氣說了出來。

他終於有機會對他說一句，對不起。

短短三個字，卻仿佛有巨流之勢，頃刻間抽幹了身上所有的氣力，只剩空蕩蕩的釋懷。

無論怎樣，這麽多年，他終於能夠開口。

隔了好一會兒，陳燁才吐出幾個字，“溫劭，都過去了。”

“留疤了嗎？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當年我那一槍，留疤了嗎？”溫劭低聲問他。

陳燁靜默了一會兒，才指指左肩下面的位置，“這兒。”

溫劭靠在座椅上苦笑著閉上眼睛，“這三年來，我夢見過無數次，夢見我把你殺了，夢見很多……夢見你說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……”

陳燁轉頭望了望他，斑駁的燈光在他臉上躍過，陳燁覺察到他的低沈和黯然，鬼使神差竟然撫上了他的面龐，低聲說了一句，“都過去了。”

溫劭忽然伸手把他的掌心往臉上撫，不讓他撤走，輕聲如嘆息，“別動，就這樣……別動。”

陳燁心底滾過一層熱浪，溫劭的呼吸燙得他手心出汗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下章完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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